我的名字是安德莉亚·纳贝流士。
我的父亲曾经是陆军士官学院里技击和兵谋的双科首席,而后靠着卓越的军功进入了整个帝国上流的军阀体系,在一次贵族宴会上与母亲结识,并且成功的喜结连理,两年后我就出生了。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王子和公主只要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
但是故事终究是故事,是只能出现在梦境之中的残片,现实里发生的一切有时比最为荒谬的小说还要荒谬,并且冰冷、生硬、不讲道理。
唯神教的传说中,神的十三个化身之一,法外刑者伊维莱娅守护掌管命运的镜之湖,在她不在湖边的时候,她驯服的白色精灵们会顽皮地将石子扔进湖里,乐此不疲地让那湖水荡漾起波浪。而我的父母,明明矗立在湖水的边缘,却也被这波浪波及,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有的事情不过始于上一次皇子争夺皇位的战争,先皇死前未立皇子,得顽疾死后一切局势瞬间崩溃,以簇拥王子为名,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我的外公,将赌注全部压在了当时死守皇宫宝座的第一皇子身上,但是战争的最后第四皇子引领三个地方领主的军队冲入皇城,将第一皇子以叛国罪刺死在皇城外、正门之上,以示永恒的放逐。
直至今日由三十二根长枪枪头刺于城门上的尸骸仍然没有取下,而第四皇子在上位后的第四天开始就用三百颗拥立第一皇子的贵族头颅开始了他延续至今未曾改变的血腥统治。
我的父亲作为军方上层人士原本可以幸免,却因为母亲的身份受到了猜忌,最后军方的指挥官找了个借口将他送往了前线,半年之后,帝国宣布同时与临近的两个军事强国,郁金香王朝与金伦加帝国进行进攻,随之而来的还有父亲的死讯。
我相信父亲,具备作为一个指挥官的优异才能。
所以,为何会有战报上“酒醉误事,怠慢军情,使帝国十二军陷入金伦加军队的包围圈,致使一个团的军队全部阵亡。”这样的报道,即使当时年岁尚浅的我,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确认了这个事实,是在一个退伍军官拜访之后,这位军官原本是父亲的好友,在战争中一只耳朵被砍掉,所以听力受损,他也因此退役。果然在战争刚开始父亲就被陷害,故意被派去守一个根本没有丝毫作用的山丘,并且最终因为孤立无援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直到战死,依旧为拖后金伦加的军队做出了贡献,得以让帝国卡特兰纹章军旗插在金伦加战争要塞的城门上。
只是那个时候母亲早就因为过度伤心去世了,家中仆从散尽,原本就微薄的财产也因为维持生活而见了底。
而当时将我带到这条巷子里的人,就是那位军官,尽管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军官,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
原本我以为在母亲去世以后会经历的颠沛流离的生活并没有找上我,我重新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
我第一次来到这条小巷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与我相同的孩子,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眼神里有着与我相同的彷徨无措。甚至在那位军官走了以后,也很长时间的站立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第一个向我伸出手来的是纳格尔。
他笑着,眼睛里闪烁着与其他人并不相同的光。
“你好,我是纳格尔·赛恩西斯,以后只要叫我纳格尔就可以了。”
这样说着,他向着我伸出了手。
那个时候我双手正握着的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的遗产,是一把指挥刀。在迟疑了一会儿以后,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纳格尔的手。他的手不大,但是很有力,手心温暖,从他手心里的汗就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安德莉亚、安德莉亚·纳贝流士。”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居然这样陌生。
大概是因为这份紧张通过他的手传到到了我心里,让我手心也有点发痒。
在那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条小巷本来是纳格尔的家,也算得上是赛恩西斯家族的遗产,但是在他的父亲死后,他开始收容与他相同境遇的战争孤儿。
在一次夜巡的时候,我与纳格尔一起,发现有几个孩子因为孤单而哭泣。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忆起以前拥有而现在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时,心里就会泛出痛苦的情绪来,而这种情绪仿佛能够通过话语和动作传播,迅速占据所有人心中的制高点。
只要有一个孩子哭泣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悲伤,因为我们都是相同的。
相同的背景,相同的过去,相同的境遇。
在听到他们哭泣的时候,尽管我一边说着“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自己的双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湿润起来。每每在夜晚一个人回想起父亲的脸孔与母亲的笑容时,我就想缩在被子里哭泣,但是又一边强忍着不出声音。
可为什么当大家都在哭的时候,我就怎样都无法扼止自己的眼泪呢。
“你们现在失去了家,就把此处看作是家吧。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就当是现在所有的都是为我而活。”
这个时候,纳格尔这样说道。
他手里抱着魔导书,白天的时候要工作,于是晚上他就会在夜巡之后去小巷口晚上点亮的街灯底下看书做习题和练习魔法。
或许我们可以指责任何人,都无法指责在危难之际提供给我们庇护的纳格尔。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的孩子都止住了哭泣。
而我也暗下决心,决定从此以后为了他而活,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似乎刚好迎合了我的期望。
因为纳格尔·赛恩西斯,这个人,现在是我晦暗世界里能够看见的,唯一的光明。
“请,教我们剑术吧。”
听见我这样说着,喝百世威酒的独眼独臂男人似乎呛到了,咳嗽不止。
“小姑娘你是认真的吗,那边的那个男孩说要学我还可以答应,剑术可不是手里的绣花针,战斗也不是女孩们玩过家家的领域。”
“我已经决定了。”
我已经决定了。
“请教我剑术,如果不行的话,那么我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会在这里杀死自己。”
这样说着,我拔出了父亲的指挥刀。
“苏伦多。”
“是。”
旁边传来了男孩有些怯弱的应答。
“如果我自杀,就把这把刀带回去给纳格尔,代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安……安德莉亚姐姐。”
我手拿着刀,看着独眼独臂的男人。
男人也同样在看着我。
在数秒后他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名字是安德莉亚吗,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好,我就教你剑术!但是如果你学得不认真或者偷懒又或者根本毫无天分,就别怪我到时候下手无情。”
我抿了抿嘴角,母亲说,要喜怒不形于色。
所以直到我将刀收回刀鞘,从八角巷走出去,我的嘴角才不自禁地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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